他话说到一半而止,林知瑶已明白其中意思,只道:“我夫战场失利,却是有才能之人,我不忍他就此埋没,恰逢江协办与我二人是故交,方才牵线搭桥,仅此而已。”
“他既成了林氏婿,由你父林相或两位兄长举荐岂不更好?怎需如此折腾,还卷进春闱的案子。”
“回陛下,臣女不想。”
“不想什么?”
“不想她因我林家如何,便要跟着如何,况且他是有志之士,若能为国效力,也只会对陛下尽忠。”
林知瑶这话在心中默念数次,出口时仍惊心动魄,周身紧绷。
可此刻尘埃落地,后悔无用,她只能屏息等待着奉元帝的反应。
这才是她非进宫不可的原因。
不是躲牢狱之灾,也不是怕拖累父兄。因为这些都不足伤她性命,只会添些麻烦于自身与家人。
而眼前这一遭,是真正的生死博弈。
如今朝堂势乱割据,世事无常。她已身在局中退无可退,又深知梁颂年的性子,知道他早晚要踏入这京都政坛。
她无法阻止他的步伐,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竭尽全力去给他留条生路,而这条与林氏剥离开的生路,或许有一日能在危难时拉林氏一把。
林知瑶对此毫无把握,君心难测,她的生死不过是皇帝一念之间的决定。
但她抛下了梁颂年五年,这份愧疚,眼前人该是除她自己外最清楚的。是以,她不完全是在赌,也是在求一份恩典。
“你的话,朕记下了。”
林知瑶听言,撤后一步行了个大礼,“陛下圣明。”
奉元帝点了下头,转而牵起身旁林秀云的手,“朕突然来此,是因此时花开的最好,想着你绝不能错过,便来接你一同去。”
林秀云看了眼林知瑶,对方还低着头,没能有任何对视回应。
她只能作罢,轻声应奉元帝道:“好。”
没有任何旨意下达,仅轻描淡写地说着,景秀宫的禁足便解了。
奉元帝携手惠贵妃共赴御花园,合宫上下皆行跪恭送。
林知瑶僵在原地好半响,才陡然呼出一口气。而后无声笑了出来,竟有些喜极而泣地冲动。
第14章 对质
◎“我知此去数日,是真的想你。”◎
暮色已临,宫门前最后一波巡卫正走过。
数米外的马车旁,梁颂年穿着一身青色长衫,无繁杂刺绣,只在腰间配了一块纯色极好的翡翠作饰。却衬得他周身气质清秀,只像个饮茶作诗的文人,完全看不出也曾纵马沙场的模样。
马车上,倚门打盹儿的车夫年纪不过十七。脑袋稍偏了些位置,便于车门前滑了下去,人也就醒了过来。
他抬头看了眼时辰,又望了望宫门那处,方才敢开口劝道:“爷,宫门这就关了,估计今儿个不会出人了,咱明儿起早来接么?”
梁颂年没有任何要动的意思,仍盯着宫门那处,生怕错过任何细节似的。然而他枯守一下午,也没有见到期盼的身影。
“再等等。”
就在车夫以为他没听见,纠结着要不要再问时,梁颂年轻飘飘落下了三个字。
车夫哑巴吃黄连,却也只能回:“是。”
春闱舞弊案,初步结果已定。
考生与考官,以及直接嫌疑人皆有判处。余下还有些因此案扯出来的其他罪责人还在清查中,不过林知瑶是以直接嫌疑人的身份被提审的,现已无责。
关于无责释放,其关键因素就在梁颂年。
若他不参与此案,这事当有林家出面解决非议难挡。
可他顺着刑部和吏部之前给的身份亲身此案,那林知瑶在他口中便成了利用对象。
此举在于他混淆视听,看似手段不明,却将林家与林知瑶分开。
除了损自己的形象名声,落得个利用妻子人脉行事之外,倒把林知瑶摘的干净,成了不知情的受害者。
吏部暗查身份被曝,梁颂年也顺着结案辞去了职位,最终落回了庶人身份。
旁人对此也只是唏嘘此人之举愚蠢,觉得他既失了前途,又得罪了林家,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舒坦。
厚重的宫门,最少要三四个人一齐发力,方才能缓缓挪动。夕阳的光辉与门里门外渐渐缩减,尽收在梁颂年眼底。
车夫听见宫门推关的声音,已经开始调整缰绳,直至闷闷地闭门声彻底消失,他才去回头唤人。
可惜,只捕捉到了梁颂年的背影。
若是他早些回头,便能看到宫门关了将近一半时,有两名衣着单薄的女子堪堪出来。
奉元帝与惠贵妃下午去了御花园赏花,林知瑶便唤银花匆匆收拾离宫,为了赶在关宫门前走,比来时衣物更轻简。
银花忙着喊住推门的禁卫军,出示了通行腰牌。
林知瑶迎着夕阳的光晕踏出来,视线渐渐清晰时,只见一抹青色人影快步朝自己奔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