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将奔出城门的刹那,唐笙勒停了河曲马。
她这是在做什么?
瓦格人佯装撤退,企图引导守备军放松戒备;新政刚在整个辽东推广,还未显露成效;公文堆积成山,下一季的军饷还未筹措
如此情形,主官却要撂挑子回京,只为弄清皇帝是否知道辽东亏空的原委。
疑问问出口了便不再是疑问了,弄清原委就带着不信任的意味,这样简单的道理她竟忘记了。
从前秦玅观淋雨也要阻拦她接下这个烂摊子,在她来时悉心教导叮嘱,生怕她惹上麻烦。可她如今却听了旁人一两句话,怀疑起她的用心了。
她这是在做什么?
陛下明明说过君臣之间,博弈来博弈去,不过是信任二字在作祟,君不信臣,臣不信君,隔膜深了,猜忌就来了。
秦玅观说了,在她心底,她们不是君臣,自然不会有猜忌。
她这是在做什么?
唐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,抿紧了唇,重回马队。
总督,您准备上哪去?夏属官急切道,辽东不能没您啊!
去北境城墙巡查。唐笙咬着下唇,舔去血渍,走!
第123章
娘娘, 一切已准备妥当。容萍整理着裴音怜的披风,遮掩住她的面庞,阖宫上下都吩咐过了, 您重病中,不便见人。
裴音怜摘下念珠, 放于容萍掌心, 指节凉得厉害。
容萍握紧了她的掌心,念珠匿于两掌之中。
天色暗了,宫灯依次燃起,照亮一小片天地。
宫门落钥前,最后一队运送朝贡礼的宫人出了西直门。
三辆马车沿街行驶, 渐行渐远。
途经路况最为复杂的朝明巷时,巷道暗处隐匿着的规制相同的马车被人牵了出来。出巷时仍是三辆马车,车夫亦是相同的。
第四辆马车朝着反方向奔去,沿着清冷的土路前行,绕至北阙沈府。
等候已久的门子迎车入内, 提袍奔向惜春堂。
老爷,来了!
沈崇年摸着雀羽, 抚须道:是个姑姑么。
看模样像是。门子答。
沈崇年理顺幅巾, 这才起身往东厢去。
他负手行在廊下,透过景窗瞧见了一道人影,步伐不由得加快了。
小厮将人请进房内,上了茶点, 沈崇年忙追了进去。
门阖上了。
背身而立的人摘下连帽,露出一双仁慈的眼睛。
老太傅, 别来无恙啊。
沈崇年叩拜:老臣,参见太后。
请起。裴音怜亲手扶起他。
老臣从未想过, 来的竟是您。沈崇年请太后入座,自己则微弓着身,立于一旁。
烛火轻曳,两只老狐狸已在这片刻里揣遍了对方的心思。
出宫仓促,哀家只能长话短说了。裴音怜率先开口,皇帝病了,眼下未有立储诏书。太傅心中可有择定的嗣君?
沈崇年笑了笑:陛下不过是辍朝一日,眼下议论此事,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?
哀家久居深宫,宫外的或许不知,但这宫内的可全在眼皮子底下。裴音怜敛眸,显出几分慈悲来,若是到时候再议,恐怕于朝局不利呀。
那陛下沈崇年试探着她的准话。
撑不过此次使臣离京了。裴音怜三指捻住茶盏顶端,没瞧沈崇年。
给定的时间如此准确,沈崇年猜出了大概。
今夜裴太后亲自前来,冒着这样大的风险,带着这样大的诚意,怕是已经完成了布局,只待他带领门生故吏大力推举秦妙姝为帝。
弘安公主身份尊贵,仁善宽厚,正是嗣君的不二人选。沈崇年下跪,苍老的声音宛若寒风卷席的枯叶,老臣愿竭全族之力,迎立殿下为嗣君。
裴音怜笑意渐深:若真是如此,沈大人将是本朝头一位异姓王。
推立贤君,乃是朝臣分内之举,何谈功劳呢。沈崇年轻飘飘地接下。
已得准话,裴音怜满意地笑了:
如此,便好,如此便好。
今夜的宣室殿灯火通明。
秦玅观指节的动作发了木,强忍着晕眩翻开成堆的奏折。
她搜寻着匣子,想要找到唐笙的名字,视线却愈来愈模糊了。
陛下,统领和府尹到了。宫娥通报。
叫她们进来。秦玅观支颐,阖上了眼眸,方汀回来了么
回陛下话,方姑姑去了不到半刻钟,想来还在路上。宫娥正准备引人,答完话才下去。
秦玅观鼻息发了沉。
片刻后,方六娘同方采薇一齐上殿。
朕叫你们查的事,如何了。
方采薇听出她说话有些吃力,忍不住抬头查看,却只瞧见了秦玅观的发冠。
陛下,冯将军的棺椁是冬日里运回乡埋葬的,凉州临近蕃西,气候干燥,微臣掘棺查验过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