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宁一向都知道,要做大事就不能惜身。而且他本来就是个身先士卒、不避锋镝的武人,哪怕现在成了宣抚使,他的武人风范也从没有改变。
所以,郭宁也老实不客气地混在了辎重队伍里,一路逶迤而抵良乡。这会儿,他就像一个普通的民伕头目那样,看着一辆辆大车辚辚而过,时不时还抬手吆喝几声。
这举动自然引起几个“民伕”也就是定海军将士的注意,有人往他那个方向看两眼,转回头继续推车,推了几步,揉了揉眼睛,回头再看几眼。
再起步的时候,这名将士满脸发红,眼睛里都要放光。
他压低嗓门,对身边的同伴道:“你猜,我刚才看见了谁?”
同伴噼噼啪啪地打着响鞭,催促拉车的老牛,过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问:“谁?莫非是咱们汪总管?”
“嘿!嘿!”那将士冷笑了两声,忽然想起此前军官的反复严令,于是硬生生把嘴边的言语憋了回去,但走路的时候,不禁把腰杆格外挺直些,让自己本就虎背熊腰的体格看起来更显雄壮。
但这威武姿势维持很短时间,就引起了同伴的恼怒:“你倒是用点力推啊!装什么样子呢!”
那将士也不生气,只呵呵地笑个不停,随即俯下身去,开始努力推车。
到目前为止,定海军的辎重队伍一切都很正常,仆散安贞所领的河北猛安谋克军,也确确实实地做好了沿途的护卫。整支队伍依托河北塘泺的边缘地带,以最快速度抵达了距离中都最近的一个交通要枢。
整支队伍在良乡安营扎寨,只等次日中都兵马出城,便与之协作,使这数万石的粮秣尽快通过中都以西的平原地带,运入中都。
这段一马平川的路程,便是蒙古人上一次围攻中都的时候,老将乌古孙兀屯败亡之处。还有西京留守抹捻尽忠的部下、云内州防御使完颜弼的骑兵,也是在此遭到蒙古军的横截,只一战便死伤殆尽。当日蒙古军的铁骑纵横,便是在这中都周边的平旷野地,杀得各路金军胆寒。
故而这段路程才是最关键的,也是最危险的一段,非得和中都方面的接应兵马密切配合,才能把事情给顺利办了。
可无论仆散安贞还是郭宁都没有想到,此时他们两人遣往中都的部下,俱都皱眉。
杜时升在中都奔波多年,早都见多这些牛鬼蛇神模样,也忍不住脸色铁青。昨日刚抵达中都的河北宣抚判官乌林答与,已经气得发昏。他自家便是女真名门之后,哪里能忍?当下就拍着桌子大吼:
“没有人接应?没有兵马出城?”
他向前冲了两步,把唾沫直喷到了面前军官的脸上:“这中都城里,五六个元帅,十几个都监,上百个总管,几千个谋克勃极烈,在册兵马数万人……难道一个个全都是懦弱的废物?”
第五百三十一章 久等(上)
听乌林答与这么喝骂,两名军官俱都恼怒,却并没办法回答。
刚想勉强扯几句有的没的,乌林答与话风一转:“或者,这不是将士们的意思,而是术虎高琪元帅的意思?”
当日中都政变时候,术虎高琪领有外军,而仆散安贞则是拱卫直指挥使,领有威捷军。后来仆散安贞出外试图掌控地方军政,而术虎高琪则把精力摆在了中都城里,两人可谓井水不犯河水。
术虎高琪少年时,在与南朝宋国的战争中力战奋勇,颇立功勋。驻在秦州的时候,不止善战,而且读书解事,蜀人亦知威名。后来他被诏移兵守卫中都,驻兵缙山期间,也甚得人心,士乐为用。时人多以为,他算是前一代的老将凋零后,大金国少有的知兵之人。所以当日皇帝以术虎高琪为元帅,大家都觉得很合适。
可谁能想到,术虎高琪进入中枢以后,像是变了个人也似,忽然间就从刚毅武人转变成了一个甚无节操的政客。
听说不久前,术虎高琪为了逢迎皇帝,连皇帝吃的羊肉是否肥美都要亲自关注。而仆散安贞在河北重整猛安谋克军的时候,朝中许多不知所谓的攻讦,背后都若隐若现地有着术虎高琪的影子。
一个堂堂的元帅把心思都放在这些事情上头,想来也不愿,更不敢作战了。
而元帅如此,又何以苛求他手底下那么多的军官?
两名军官默然片刻,乌林答与又逼问:“想来,皇帝也是这个意思?”
这就更没法回答了。
皇帝即位以来,对封官许愿的瘾头一直很足,又因为战乱不休,为了激励将士,朝廷又不得不授将帅以空名宣敕,许之视功迁叙。所以中都城里狗尾续貂的事情,这两年就没有停过,但军将的名头多了,不代表军队的战斗力就强,这两年来,甚至可以说军队的水准始终在持续下滑。
上一次蒙古人入寇的时候,皇帝刚即位不久,急于展现出自己和前任大金皇帝的不同,颇有些建功立业的雄心。
于是他频频督促中都的兵马乃至中都周边各路将帅之兵出外逆战,并派遣了好些官吏在各地招募敢勇百姓,和蒙古人厮杀过几场,甚至有过调遣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