颔首,解释:“那段时间,我的身体状况也很差。唯一还能撑着点力气去做的事,就是找你。”
林清岁抬眼:“你也想找到我?”
江晚云眉梢一软:“我一直都在找你。”
继而道:“确切地说,这些年许多方面都在找你,包括一些媒体。我不确定他们每个人找你的目的是什么,就只能尽力保证在他们之前,先找到你。名字的事,我也想过会不会只是巧合,直到这次采风,我才通过女子小学的学籍档案,查到你被一对夫妻收养,在七岁那年就转学到了清欢市。这样就都对上了。当然,陆杉和萧岚,还不知道这些。”
林清岁越发不能理解:“那你,还把我的辞职信藏起来了。”
“我当时没来得及想那么多,”江晚云想起那时候刚受燕子离世的打击,回来又找不见林清岁,晕倒前最后一个念头,不过是希望她还在身边而已:“我是真的喜欢你,才舍不得你走。”
林清岁鼻头一酸,头一次在江晚云面前落泪,倾诉着一些或许对于江晚云来说无关紧要的事:
“李医生是奶奶送出去的第一届学生,我跟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奶奶的葬礼上,她问我想去大城市吗?我说想。她问我喜欢医生吗?我说喜欢。她就把我带走了。她也是个傻子,明明自己那时候也才二十二岁……
她本来也没有收养我的资格,就答应了当时一个热心师兄的帮忙。没想到那个男人会借此强迫,还拍了很不好的照片,说要是她要敢提离婚,就让全医院都看见这些照片。她们都是为了我……
不过,李医生很了不起,她很快离了婚,还在自己的升职大会上揭发了那个师兄丑恶的真面孔,有律师知道了这件事,免费帮我们打官司,也让那个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,我的抚养权也顺利留给了李医生。”
江晚云听她说完,双眸嵌着光晕,隐忍着极度共情带来的悲怆感,起身走到林清岁面前,蹲身摸了摸她的脸,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的眼泪,尽可能轻松地回应她:
“难怪你这孩子,有困难解决不了的时候,就想着找律师帮忙呢。清岁,谢谢你愿意对我说这些。”
林清岁零零落落地掉着眼泪,却还坚持着理智,只冰冷地问她:“我知道樊爷爷不会和他一样,可是奶奶到死都握着那支刻着他名字的笔,她的死一定和他有关。如果我查下去,查到花辞镜一些不堪的内幕,会不会摧毁你信仰?我知道,这是你想做一辈子的事。”
江晚云凄楚一笑:
“我接手花辞镜的时候,它就是饱受争议的。它到底是上层艺术家对社会底层女性的臆想,还是回归真实主义的本源,成为艺术家举起的现实的一面镜子,都是在一次次实践过程中慢慢摸索的。没有人会说‘我相信一加一等于二’,因为那是人人都知道的真理,那样的相信是没有意义的。我说相信,是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坚持做下去是否有价值,也仍然要做下去。相信不一定会给你带来什么其他,但一定会留下意义。”
又继而说道:“当然,我也知道坚持做一件坏事,是没有意义的。但樊老一生都在做女性戏剧,到临终前,决定把一切交棒给我的时候,他给出的理由是:‘男性是没有办法真正拥有女性视角的’。所以如果想做出一部真正为女性发声的作品,就一定要由女人来主导。我不相信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人,初衷是想做一件坏事。”
林清岁宛若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,对她这个关于相信的论点肃然起敬。她恍然明白这些年江晚云的所作所为,大抵也是秉持着这样的相信吧。
她凭借一己之力,在学院和剧院都争取一个席位,是为了在严密又腐坏丛生的高墙中,为那些清贫学子留下一道干净的门。
渡了那么多人,也得罪那么多人,也被那么多人反咬一口。她依然不悔不怨。
“花辞镜这个项目越做越大,牵扯到的利益越来越多,的确有许多人希望把一些事糊弄过去,或者说,掩盖过去。久而久之,就都只着眼于眼前的利益,没有人关心作这部戏的初衷是什么,可是试想一下,如果连一部戏的创作背景都不了解,又怎么捕捉它的灵魂,怎么去理解,去传承?事情如果还有不清楚的地方,本就应该弄清楚,做学术要做到真实全面,而不是只取它好的一面,这也是我一直在坚持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