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妄书有些出神。
直到顾越忽然开口:“哥,你还记得,我妈是怎么死的吗?”
顾妄书当然记得。
那一年,顾越十五岁, 顾妄书虽然比他大,但也不过十九岁, 只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。
他是亲眼看着顾越母亲死的。
顾越母亲出身低贱,也是奴仆出生,不过要比洛斯年好一些。
顾妄书母亲早逝, 她近了顾振华的身,一心想要有个名分,很多年来既安分又努力,对他这个继子也很好。
顾妄书还记得,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常常会带着笑容,给他端来炖好的燕窝,为了不打扰他看书,连出门都是静悄悄的。
作为续弦,她做得已经足够好。
只可惜,她期待的对象错了。
顾振华向来不是什么重感情的人,对两个儿子也只是当工具,何况她一个出生微贱的奴仆。
直到顾越十五岁,顾振华还是没有正眼瞧过她。
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,她走到他们定情的那栋楼,一跃而下。
顾妄书那天刚从学校回来,还在想着等会儿怎么跟顾越聊学校的趣事。
砰的一声,血肉在眼前飞溅。
顾妄书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砸碎的、温热的液体就溅到脸上。
顾妄书茫然用手抹了下。
那东西白里带着红,但并不像血肉,可又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想到,这是人的脑浆。
顾越从后面哭喊着跑过来,他本能回过身,捂住顾越的眼睛。
掌心很快湿透了。
从那天起,整个顾家鸡犬不宁。
顾妄书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,他只是暗暗发誓,绝不再让这些低贱之人靠近身边,他要保护顾家,保护顾越,也……保护自己。
那些人太脆弱,太容易死掉。
只要没有那些遥不可及的期待,没有那些不合时宜的渴望,坏事就不会发生。
顾妄书这样想着,不知不觉,越发少言寡语。
除了公事,所有人都被他排除在社交圈外。
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,哪怕一天比一天沉默,一天比一天觉得没意思。
直到某天,他站在湖心亭,回想着顾振华说的混账话,心烦不已。
忽然一转头,看见游廊边上有人。
湖面浮光跃金,少年抬起头,脸上有压出来的红痕,迷迷糊糊地向他看来。
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一个变数闯进他的生活。
他越是否认、越是厌恶,那个变数就在他的世界里撕扯出更多裂痕。
而那时的他还并不知道。
老宅落叶没来得及清理,他们走在路上,发出沙沙声响。
顾妄书低声说:“我一直记得当年的事,现在顾振华沦落到疗养院,也算给阿姨报仇了。”
“顾振华?”顾越踢了下脚底的枯叶,笑了一声,“也是,他也算凶手之一。”
顾妄书诧异看向顾越。
“怎么这么看我?”
顾越双手插在口袋,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。
“害死她的人,当然是我。”
顾妄书不由得放缓脚步。
顾越走出去几步,发觉他没跟上,于是转过身:“怎么了?”
“……”顾妄书按了按额角,“我早该带你去看心理医生。”
顾越依旧用那张完美的笑脸,静静地看着他。
顾越向来直率,心里有什么,脸上就是什么。
今天却像带着张面具。
顾妄书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,禁不住想做点什么:“你拒绝了高野晟的婚事,是为什么?如果你不喜欢他,还有很多人选,你……”
“哥。”
顾越打断他,偏了偏头,看向旁边:“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?”
一扇黑洞洞的门,门锁生锈,上面还有火灾熏燎留下的痕迹,在整个老宅里显得毫不起眼。
顾妄书皱起眉:“你别岔开话题,今天你必须……”
“哥,”顾越再次打断他,“这里是地牢。”
顾妄书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