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子里,光线很暗。
夕阳的余晖从那扇小小的、糊着塑料布的窗户里透进来,在地上拉出一道昏黄的光带,光带里,有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飞舞。
二狗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,任由兰姐拉着他的手。
兰姐的手,和他摸过的春香嫂的手完全不同。春香嫂的手,是温润的,肉乎乎的,带着一股子让人心头发痒的腻滑。而兰姐的手,因为常年跟草药和针线打交道,指尖带着薄薄的茧,却异常的干净、利落,掌心干燥而温热,像一块温好的玉。
那股子淡淡的药酒味,混着兰姐身上独有的、像晒干的草药一样的清香,钻进二狗的鼻子里,让他那颗因为打架而狂跳不已的心,莫名其妙地就安定了下来。
“坐下。”兰姐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。
二狗像个听话的孩子,乖乖地在炕沿上坐下。
兰姐搬了个小板凳,坐在他对面,低着头,专注地为他揉着那只红肿的拳头。她的动作很专业,力道不轻不重,一边揉,一边将那些淤血慢慢推开。
“嘶——”淤血被揉动,一阵钻心的疼让二狗忍不住咧了咧嘴。
“疼也得忍着。”兰姐头也没抬,平淡地说道,“现在不把淤血揉开了,过几天,你这只手都别想握拳头。到时候,地里的活儿还干不干了?”
她的话,听起来是在说伤,可二狗却总觉得,好像还有点别的意思。
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,只有兰姐手指在他骨节上揉搓时,发出的轻微声响。
过了一会儿,兰姐像是闲聊一样,看似无意地开了口:
“二狗啊,你今年……也有二十五了吧?”
“嗯呐,兰姐。”
“二十五,不小了。”兰姐叹了口气,继续低头揉着,“村里像你这么大的,孩子都会打酱油了。你……就没想过,给自己说个媳妇,好好过日子?”
二狗的脸一红,挠了挠头,瓮声瓮气地说道:“我这条件……谁家大姑娘能看上我啊。”
“话不能这么说。”兰姐的动作顿了顿,抬起眼,看了他一下,那眼神,像是在审视,又像是在琢磨,“你人老实,肯干活,身子骨又壮实。这年头,过日子,图的不就是个踏实吗?只要你肯上进,好姑娘多的是。”
她说到这里,话锋忽然一转,变得更加隐晦起来:
“不过啊,这找媳妇,可得把眼睛擦亮点。不能光图人家长得好看,或者……图人家对你一时半会儿的好。”
她的手指,有意无意地,在他那几道因为打架而新添的、细小的伤口上,轻轻地按了按。
“有些女人啊,就像那野地里的罂粟花,开得是好看,闻着也香,可真要是沾上了……那可是要人命的。她不光图你的人,还图你这身力气,把你当牛使,把你当驴用,等哪天你累趴下了,她拍拍屁股就走了,你找谁哭去?”
兰姐这番话,说得又慢又轻,像是在讲一个跟他们毫不相干的故事。
可二狗听在耳朵里,心里却“咯噔”一下。他感觉,兰姐说的那个“罂粟花”,不就是在说春香嫂吗?
他想反驳,想说“嫂子不是那样的人”,可话到了嘴边,他又咽了回去。他不知道该怎么说,他跟春香嫂的事儿,是见不得光的,他没法跟兰姐解释。
他的沉默,在兰姐看来,就成了一种默认。
兰姐的心,又沉了沉。她看着二狗那副低着头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表情,心里又气又疼。气他不争气,被一个寡妇迷得五迷三道的;疼他太老实,怕他被人骗了,最后落得人财两空。
她手上的力道,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几分。
“嗷!”二狗被她按得疼叫出声。
兰姐这才回过神来,赶紧松了松手,眼神里闪过一丝歉意。
“我是不是……弄疼你了?”
“没……没事,兰姐。”
药酒已经揉得差不多了,二狗那只红肿的拳头,颜色消退了不少。
兰姐站起身,收拾着东西,准备离开。她走到门口,又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二狗,最后嘱咐了一句:
“二狗,姐知道,你是个好孩子。但好孩子,也别太实心眼儿。”她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、几乎可以称之为“语重心长”的意味,“有些人,有些事,你现在看着是好,可那都是一时的。过日子,得往长了看。你好好想想吧。”
说完,她没再给二狗说话的机会,拉开门,走了出去。
屋子里,又只剩下二狗一个人。
他低头,看着自己那只还残留着兰姐体温和药酒香味儿的手,又想起兰姐刚才那番意有所指的话,心里乱成了一锅粥。
他知道,兰姐是为他好。可他心里,就是觉得不舒服。
他觉得,兰姐不懂春香嫂。她不知道春香嫂会给他做鸡蛋羹,不知道她会给他纳鞋底,更不知道,她在床上被自己肏得死去活来的时候,那副样子有多迷人。
他烦躁地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