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大概跟一些新同学说了自己的事。顾恺嘉突然有点明白,其他同学对他那种奇怪的态度源于何处。
但好在一班是火箭班,大家都忙于学习,没人在意他是谁,也没人在意与自己无关的事。只是,刚好,顾恺嘉入学考试考了年级第一,一些同学就有点愿意相信这些八卦了,认为他是个人品有问题的人,对他很冷淡。
顾恺嘉没怎么被这些事影响心情。
他退出了初中班级群,私聊的骂声也渐渐少了。
他试着除学习外,努力去感受生活。刚好住校了,姑姑不会管他,他下午偶尔溜出去吃路边的零食,孙天影经常带他吃好吃的路边摊。
孙天影还喜欢用手机拍照,自己也学着他的样子,去拍云,拍黄昏,拍小猫小狗,拍搞笑的广告语。
他不在的时候,模仿他对待世界的方式,会让顾恺嘉轻松很多。
比如,姑姑训他时,他也试着跟姑姑开玩笑,说她在乎的这些事,根本不重要。
姑姑有时候会瞪着他发脾气:“你哪里学来的这些油腔滑调。”但有时也会被逗笑。尽管自己没什么幽默细胞,说得很拙劣。
高一的时候,他找到孙天影的qq号,给他发了消息。但头像永远是不在线状态,像是弃用了。
一年后,那个账号注销了。
那以后,顾恺嘉会在qq空间上传照片,尽力去生活,就像他和孙天影在一起时做的那样。
有几个初中同学仍在相册评论区继续骂他,顾恺嘉把他们都拉黑了。后来,学业繁忙,他忘了自己qq的密码,也就没再去管它。
渝州中学新校区在青溪,离家很远,他平时住校,周末回家。每个周末,他都忙着联系林梁宇案的当事人,用作业本把有价值的信息记下来。
每隔一周,他都会拨打孙天影的手机。
一开始,无人接听。后来,被人掐断。
有一次,有人接听了。
那一瞬间,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“喂,是你吗?你终于接了——”
有呼吸的声音,对面很平静。时间停顿了几秒,顾恺嘉觉得,仿佛被拉长了很久。因为太高兴,他没等对方发言就说:“我帮你查清楚了,那个人不是你——”
对方把电话挂了。
他困惑地看着手机屏幕,不知道怎么回事。
然后,又打过去。
“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。”
之后,就再也打不通了。
再之后,这个号码变成了别人的。
号码拨过去,接电话的是个中年女性。
顾恺嘉问:“你是李小丽女士吗?”对方说“什么?打错了”,然后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。
后来,姑姑搬了家。再后来,他考上中央政法大学,去了北京。他的分数可以上北大法学院,他却选了中央政法,把班级的清北录取率拉低了一点,班主任很不高兴,但顾恺嘉没听他的。
要异地读书,学校在录取通知书里夹了个电话卡给他。姑姑生日那天,顾恺嘉用暑期打工的钱给她买了个新手机,同时让她记得给自己那个诺基亚7710充值。
“你有神经病,我直接用这个号的卡不就行了。”姑姑说。
“也行。”他说,“如果——”
“如果那个小孙给你打电话来我就告诉你。”姑姑说,“知道了知道了,不要不停地讲。”她讨厌孙天影,但还是答应了这件事。
“你怎么还在这里?”顾恺嘉醒了过来,嘶哑着嗓子,虚弱地道,“别演戏了,别折磨我了,求求你。”
孙天影把药和温水放在床头柜上,他好像想说什么,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,只是轻轻喊了一声:“顾恺嘉。”
不像是要他回应,也不是为下一句话起头。
不知道他什么意思。
顾恺嘉厌恶地闭上眼睛。
深蓝色的夜晚,孙天影把灯关掉了,他的影子一直在床头。
顾恺嘉觉得,他好像一直望着自己。
他昏沉沉地睡着了,不知过了多久,醒来,黑暗之中,能感到对方的眼神仍在望着自己。
“还不回去?”顾恺嘉浑身酸软,身上时冷时热,喉咙简直要吐出火来,“呆在这儿,你不嫌恶心吗。”
孙天影没有回答,他在黑暗中的轮廓显得心平气和的。
但他的声音有一种灰烬的感觉:“再忍忍吧,在你好之前,我暂时不会走。”
“不需要、别演戏、没必要了——”
顾恺嘉又昏睡了过去。
梦中,有一点冰凉的东西覆盖在额头上,很清爽。
是被空调冷风吹得冰凉的手,然后,这点冰凉滑倒了脸颊上,停顿了很久。
好像十年前那时候。
但,一切都被污染了。
那时的梦,他人生中最轻盈、最美好的梦。
如今变得恶心污浊,一点也碰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