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了许久,直到桌案前那人似有所察,抬起头来。
那双眼,凛若秋霜,清冷似雪,仿佛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。
只是下一刻,他面上浮出笑意,那双眼便也化作明月昭昭,透着温和。
他疾步起身,走了过来:“爹,这个时辰了,你怎么会过来?”
这声爹,叫得宋鄞心尖一颤。
宋观澜走过来,见宋鄞眼角发红,猜测到了什么,声音有些低沉:“爹,您是不是想起了兄长和娘。”
宋鄞看着面前之人,眸光微动,片刻后,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:“是,想起了你兄长。”
宋鄞背着手,走了几步:“你和你兄长一样,爱看书,一看起来便没个分寸,那个时候啊,你哥常常背着我们整宿整宿地看。”
他眼角浮现出几丝笑纹:“明明是好事,非得这般躲躲藏藏,我和垂蓉后来知道此事,便叫人在仰止斋长期备着明目的茶点,灯烛炭火也管够,由得他去了。”
他看着仰止斋熟悉的一草一木,心如刀割:“可是这么好的孩子……这么好的孩子……”
却死在那样一个人的手中。
被他捅破了脏腑,如同一只残败的风筝倒在大雨如注的街巷上。
下人没拦住,垂蓉看到行波的尸身,当即动了胎气,一尸两命。
宋鄞眼前渐渐浸出血色,屋脊房梁,窗棂漆柱,全都蒙上一层潮湿血腥的色泽。
他浑身颤抖,摇摇晃晃,整个人直挺挺往后栽去。
宋观澜忙吩咐人:“天盛!天强!”
小厮忙过来扶住宋鄞。
宋观澜亲自服侍着宋鄞服了药,又下榻歇息,直至人睡熟,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仰止斋。
天盛给他端来药:“二公子,您忙了一夜,快歇息吧。”
宋观澜将每日都要喝的药仰头喝尽,忧心道:“爹爹这些时日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高了。”
天盛宽慰他:“二公子,您身子弱,切勿思虑过重,先照顾好自己,杜大夫已经住在府里为老爷调理身体了,想来定然会好起来的。”
宋观澜叹了一气,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。
他咳嗽了几声,道:“你也去歇息吧。”
天盛端着药碗告退。
夜凉如水。
宋观澜躺在床榻上,翻来覆去,分明身子已经十分疲惫,却迟迟无法入睡。
左胸处又开始隐隐作痛,憋闷不堪。
宋观澜起身翻出搁在床头的一枚小玉瓶,倒出一枚药丸吞咽下去。
缓解片刻,他身子稍稍舒适了些。
宋观澜看着面前那堆瓶瓶罐罐,生出几分奇怪的感觉。
爹爹说他自小身子弱,又因为命格犯冲,故而自小养在老家,接他回京的时候,雨天路滑,马车翻下矮崖,他因此丢失了部分记忆。
可他模模糊糊间总觉得……并不是这样的。
他记忆里自己身子并不虚弱,似乎还时常上山下河。
还有关于自己的兄长……
他对这个兄长全无印象,倒是记得,似乎有一个邻家妹妹,与他关系甚好。
只是一旦尝试去细想,便会头痛。
大夫说不能勉强,否则只会加剧他的病症。
宋观澜怔忡片刻,又躺回榻上,强迫自己入睡。
春闱在即,明日还需苦读。
宋观澜做了一个梦。
梦中正是花开时节,他站在花树下,仰头看着树上的少女。
少女珠辉玉丽,笑眼盈盈,伸出如玉的藕臂,朝他抛出一枝海棠。
“行之哥哥,接着!”
那道声音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泛起层层涟漪。
宋观澜猛然惊醒。
第51章
姜时雪和姜家二老还没在别院住几日,便有人帮着他们搬了住处。
新宅子地处清幽,占地宽广,但驾着马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能驶入繁华地带,听戏品茶,画舫游船应有尽有。
姜柏到底是商人出身,瞧出这宅子不普通,对赵管事说:“赵管事,我们一家人此行来上京,本就叨扰薛公子,如今怎好鸠占鹊巢,迁居此处,依照老夫看,不若我们就继续住在别院中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