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,伴随场景同时侵袭来的,还有烙印在记忆主体里的烧灼眩晕感。
摆脱不去濒临窒息的痛苦,她只能强忍不适集中精神,跟随“镜头”移动尝试识别那一道道朦胧变形的身影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。无他,她太清晰了。
穿了件深色牛仔外套,中长发搭在肩膀,与如今如出一辙的气质。
果然,有曲赢。
很奇妙,程冥没见过她这么年轻的样子,却能一眼认出来。
大概是受到主人如今记忆影响,原有记忆被重新渲染覆盖过,曲赢的形象比其他人鲜明很多,也更贴合她现在的外貌。
略过这过于显眼的人像,目光移向旁边。
水墨画般不真实的灰暗背景里,程冥看到了另一个眼熟的、突出的、足以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身影。
尽管模糊得像团马赛克,唯一可供判断的标识似乎只有那身白大褂,但她还是辨识出了对方。
那是程染。
她曾在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朝思暮念的妈妈。
时隔五年,再一次摹写她的样貌,竟然是这样的情景,这样近在咫尺,而这样遥不可及。
程冥想伸手。
她本能地想触碰,想探寻更多,但注定无法做到。这一切都是虚假的,这一切都只是记忆,她甚至不是记忆主体。
啪——
无声一记响,是直接响在她的大脑中。
视野里凭空多出了一只细腻白皙的手,掌纹缠结编织着命理,破开笼罩的白雾,在透明屏障上印下枯树生发般的脉络。
于是,咔嚓一声,玻璃碎了。
咔嚓,咔嚓。
记忆也碎了。
所有幻影一散而空。
轰隆——
巨响在脑中嗡鸣,时空逆流,宇宙坍缩,万物归零。
像是来自多年前妈妈的那只手,悄无声息又震耳欲聋地,将她从回忆里推了出去。
一切听起来那么繁杂漫长,但神经元一秒足以接收数千个信号。
实际距离她闭眼前不过短短几秒。
天地倒转,“嘭”地一声,听觉和痛觉复苏。后脑勺撞到了地板,刺激传进中枢系统,程冥疼得清醒过来。
抬手捂向后枕骨部位,她眉头拧成了结,晕头转向,失败了四五次才重新掌控肢体。
“程冥?程冥?”
体内传来的询问声像不停收缩膨胀的脉动变星,听得她阵阵恶心。
共生一体,又是共享意识,它显然也不是很好受。
程冥听出它的虚弱,太阳穴剧烈胀痛跳动,她靠着书架喘了好一会,慢慢缓过来,“你在排斥我……”
小溟语调有点萎靡不振,“不是我主观意愿。”
“……”程冥按揉着额角穴位,“我知道。”
真不是一次太美好的体验。
但也算个好消息。至少证明了,哪怕她主动配合让出权限,这寄生物想吞掉她的脑子、占据她的身躯,依然不容易。
趁着印象还鲜明,程冥逼迫自己起身,跌跌撞撞走出书房。
除了人,她刚刚还瞄到一些数字,就在面前那块透明罩上。
虽然看不清楚,但她猜测是生命数值和日期。
小溟没有相关经验,但这些画面对她绝不算陌生——她躺在医疗舱里。
更早的记忆,因为年龄太小早已遗失,但她记得由于植物人状态的后遗症,自己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,断断续续地生病,十来岁时发了一次高烧甚至进了重症监护室。
她对那次印象尤其深。妈妈在她面前掉了眼泪,可能担心会永别,还留了影像……那是什么时候来着?
开灯,程冥走进自己的卧室,扯掉防尘布,打开杂物柜,忍着晕眩件件翻找。
存储录像的移动硬盘不知道丢到了哪去,但她找到了相册。
因为里面只有她的照片,没有家人的,双亲失踪后她更没有心情回顾自己的成长轨迹,这些东西就都被封存了起来。
抱着这沓厚厚的纪念册,她坐到床边,提起还有些虚浮发抖的手一张张翻过去。
在被灰尘呛得打了第三个喷嚏后,终于,她找到了当时的留影。
抽出这张塑封相片,背景呈现出的整体环境都很压抑,黑白分明。黑色的仪器、白色的墙壁,稚气未脱的她躺在医疗舱中,脸上佩戴着呼吸设备。因为高烧,脸颊及手脚皮肤都透出不正常的红。
左下角有日期,2163716。
十年前。
翻到背面,还有一小行潦草字迹。
是程染的笔迹,寥寥四个字——“我的宝贝”,结尾逗号,末尾字迹与标点都有些模糊,似乎是被水滴洇湿后再迅速地擦去。
她原本是想写些什么,程冥不知道。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机会知道。
迷蒙的印象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