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实验体。
她只是实验体。
她居然才是实验体。
颅内山呼海啸,外界死寂一片。
小溟始终没再出过回应,抑制剂不可能强到完全隔绝它感知外界,她以为它是愤怒才不愿理睬她,现在看来,并不是。
原来是心虚。
它百般阻挠,根本不是真的感觉到了有什么威胁她们的安全。
是心虚。
哈哈,骗子。
她想起它反复强调,她们是一体,它会伴随她的死亡而消亡,想起曾经逗它让它喊她妈妈,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,想起它对金霞教授莫名的排斥,总在试图阻止她接受对方安排……
现在想来,每一句话、每一个细节,都别有深意。
她不是它的母体。
她就是它。
不过是外观像人、认知为人、偏向于人的一面。
“说话!回答我!”
它还知道什么?它还隐瞒了什么?
面对她疯狂的诘问,她明显感觉到脑海里那另一个意识在退缩、在抵触,像是想要化身石头,任她如何缠磨也岿然不动。
然而它不可能是石头。
这是程冥的身体,她是主人,它是她的附庸。脑域交互,信号发出,神经触丝像刚硬的铁钳撬开它的蚌壳,探入囊中,意识如同蛛网猛然交汇缠结在了一起。
嗡!
信息如溃决的潮水蜂拥入脑海,大脑就像超速工作的中央处理器,数据接收过载。
程冥一下栽倒在地。
强烈的眩晕让她无法维持正常思维,伴随耳边尖锐的刺鸣,无数画面片段闪回,眼前出现了重影,线条光怪陆离扭曲变形。
记忆回溯,身体像被倾盆的暴雨打湿,粘滞的重量将她狠狠拖拽进深渊——
……
“总算成功了一个,就从她开始吧,我们的1号项目。”
晃动的光影里,“她”看见一个背影。
程染面对着很多人在说话,转过身时,“她”看到她垂下的手写板,白底黑字的编号:1。
……
“不行,她就是个怪物,根本没有人性!”有人用恐惧的声音道,“算了,上报实验失败吧,她会杀死我们的!”
“为什么会这样?明明每次看着挺乖的,突然就失控……她有人格分裂吗?”
“给我点时间,抑制剂在研制了。”程染站在玻璃后看着“她”说,“也许能压制。”
……
程染低头背靠透明玻璃,有液体滴在手机屏幕,“宝贝……”这个向来平静到冷酷的一级研究员在哭。
“她”伸出小小的手,努力地发声,“a……a。”虽然含糊不清,但听起来就是“妈妈”。
程染猛地扭头,脸色变了。
……
实验成功,她从半开放区转到完全开放区,很多人在欢呼。
程染越过人潮望向“她”,表情微妙而复杂。
“她”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。
……
巨大爆炸声响起,白茫茫的烟雾淹没过来。“她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并不觉得害怕。
因为妈妈在。
程染抱起了“她”,“她”被裹进不明材料里,安心地失去了意识。
……
怪物的一面被彻底压制,她像所有正常人类小孩一样在双亲身边长大。
母亲爱她,父亲就算不爱也妥协。
她度过“人生”最安稳美好的13年。
……
再睁眼,程染像曾经带她出实验室一样抱着她,但这次,是要将她抛进大海。
妈妈为什么要杀她,她不知道。
可能被激素操控的母爱终于退却,她发现她终究不是她的女儿,是隐含着巨大威胁的潜在隐患。
身体的自保潜能被激发了。
后面一切都像出默剧,而她只是百无聊赖的看客。
尖利的爪牙撕裂防护服,轻而易举将敌人反杀,推向大海。
透过破碎的面罩,她看见程染震惊、哀怜与悲伤的眼睛。
那双眼在流泪,流了很久很久的泪。
她就这样看着,看着,混沌,迷茫,饱含辐射的海水泛着幽蓝的光,令天空、海洋、陆地、整个世界都如同一场梦境。
她也像做了一场真正的梦,大脑保护机制生效,在醒后,将所有忘得一干二净。
然后像个可悲的小丑,自欺欺人去寻找真相,信誓旦旦说要找回母亲。
可是母亲死了啊。
她亲手杀死的。
如果程染看着她做的这一切,应该在气愤地嘲笑吧。
怎么会有这么虚伪、贪得无厌、恩将仇报的“女儿”。
光阴逆洄,她又看见了最初的起始。
多聪明,多狡诈的小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