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头倒茶,屋里安安静静。
玄宁大师不由莞尔,对慧远道:“那孩子到底做什么事碍你眼了?带回来就先是一顿收拾。”
慧远浅呷着清茶,说道:“人逢绝境,做事莽撞孤注一掷尚情有可原。可刚逃过一死柳暗花明,君王在上,就得意忘形不加克制,师父,弟子观她很有善根悟性,但一身习气,日后盛名加身,得有人杀杀她的骄狂之气。”
雍安王的书房里,永安侯面色沉沉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,一旁的雍安王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“时也命也,没想到那谢香姬有这般造化,连青阳子出马都降伏不住她。”
永安侯没说话。他只觉得心内怅然若有所失,又不解又愤怒,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悲凉。
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无可挽回地意识到,谢氏香姬将永永远远再也与他没有关系了,这个认知让他的内心痛得如火如荼。
对。即便是她抗旨用簪子伤了他的后腰,即便是她当众献计赢得天下传赞,即便是他觉得这女人是妖鬼,谋事布局听从长公主请出青阳子要杀她,即便她单方面的抗拒、失控、面目全非,但在他心中,他都一直觉得是纠缠还是斩断,那女人的生杀在他。
是他的人,归他辖制处置;不是他的人,归他亲手斩杀。在他心中,她从未逃离他的指掌之间。
可从今以后,那个女人,真的再也不受他任何辖制,与他再没有任何关系,她摆脱了一切声名与身份的束缚与争议,从此可以放放肆肆、明明亮亮、爽爽朗朗地活在他的生命之外。
从此她盛名天下,传道受业;从此她腰缠万贯,日进斗金。从此她身上巨大的声名与利益,全都任凭别人觊觎染指,全都成为别人的筹谋助力。
他,好不甘心。感觉到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,让他在毫不经意间,莫名其妙地失去所有。
“原本是必死局,”雍安王不解地说道,“即便不是妖鬼,天雷一至,也是避无可避的。怎么会,就平安无事呢?”
永安侯有些迷茫地看向雍安王,很显然,他刚才失了神,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。
雍安王见状,摇了摇头,叹着气道:“那你说邪不邪性,姑姑说那驱邪阵,万无一失的。她找人试过,驸马的一个贱妾,不小心怀上了孩子,她跟青阳子报上了一个死人的八字,被青阳子定为妖邪,就是被一道惊雷劈死在驱邪阵里的。那谢香姬雷劈不死,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命数吧,你也不用在心里过不去。”
永安侯道:“王爷,谢氏不死,如今茶道将兴,这其中往来生意,不可以让雍容王一派独占。您打算怎么办?”
雍安王沉吟半晌:“依你之见,那苏枭,对那谢氏香姬真心几何?”
“他住在谢家药庄里,醉翁之意,未必只在茶道和牡丹花。”
“我们与谢氏算是结下梁子,那个苏枭,本王怎么都觉得他不好摆布,不太好说上话。”
“王爷,苏枭这个人不能放过。他的家仇虽未全报,但洛阳王家于他,如同探囊取物。若是任由他们心生情愫结为连理,凭苏枭的财力和本事,不出三年,怕是可将天下半数的财富独占。这些全是明面上干干净净的来路,雍容王一派将占尽便宜。”
“前些日子他们是想让宋熙然纳了谢香姬,说明他们对苏枭也心存提防。”
“可我听说,翰林院的陆星宇,与苏枭同年科举的探花郎,打着喝茶的名义频繁与他接触,王爷不要掉以轻心。”
雍安王若有所思,沉吟不语。
“那谢香姬杀她不死,”永安侯道,“如今尚未满双十年纪,长夜漫漫,她的婚事咱们的人也造作筹谋。”
雍安王一声轻笑:“你当那边就没打这个主意,说不定青年才俊都已经挑起来了。”
夜深人静,上过药的谢湘江依旧皮疼肉痛辗转反侧。
她趴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