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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(2 / 2)

信任,自出来工作到民国二十六年打起仗来,拉人投资然后卷款携逃的事情她在上海看得太多了,笑人贪婪愚蠢是谈资,自己守住不算多的家财是必须,所以只放在自己手里,绝不交人代理。不代理,又预测不了未来能值几个钱,没多少的钱只好以最快的速度换,自然总是换成银元,攒上一堆银元之后才会成为金子。大大小小不甚整齐、成色也不一的各种各样的金子,全在她床底下的樟木箱子里。

一度她也算过,此时彼时换的墨西哥鹰洋到底是值了还是亏了,后来放弃了,知道算也无益,就像放弃去核查女佣是否贪污——水至清则无鱼,她们母女这点工钱这点事,既不清闲也不富裕,要找个女佣已经很难了。

公正的数字写在纸面上,增增减减,余额的增幅越来越有限,她想也许有一天会从黑色的字变成红色,是红色吧?墨水浸下去,看得见那一面原先娟秀漂亮的花体字。

当初何必学法语,不如学会计——她笑自己——学一门会计,有什么不可以?自己还学会了速记,还学得不错,现在看来要是去学会计,一定也可以学得很好,然后就可以凭会计的本事,多挣一笔钱。

多挣一笔钱。

她笔尖浮空,在数字上随意画着,心里想着大氅皮袄各自能维持到几时,母亲何时会想着去打新的珠宝,自己的那几样家具是找谁修怎么修——然后搁笔,把账本也合上,起身把这一套东西又收回自己的房间里,锁在床头柜里。

哗啦一声收起钥匙,倒真像个帐房了。站在自己的房间中央,四壁流露出一种柔和的古旧的光。自己这两年几乎不曾为了自己买过什么东西。要有,都是必须,没有为了快乐欢欣买的。钱都留给了母亲。除了那顶红色毛呢贝雷帽。

她走到衣柜前,打开衣柜,贝雷帽好端端地挂在那里,像是草丛中唯一的一枝红玫瑰。

这还是得了一笔奖金,一时兴起买的。买的时候母亲问为什么买这个,神态是喜欢的。她记得当时才二十四岁的自己说,因为发了奖金。没说的是,这是多年前自己看就看中的东西,一直都没舍得买——也没有自己可以支配的钱,直到现在。

站在玻璃橱窗前,两相映,似乎看见当年还是少女的自己身边,还有一个身影。是汤玉玮吧?是汤玉玮。自己只愿意和她逛街,也只有她愿意和自己逛街。

裴清璋把帽子取下来,放在手里轻轻抚摸,像是用指尖逐寸欣赏。和汤玉玮一道看的,那时候那样喜欢,只是觉得自己戴着总不如汤玉玮戴着好看——是汤玉玮先戴着表演给她看,汤玉玮戴着是那么俏皮又活泼,然后扣在她头上,说,你也试试嘛,竟然是撒娇的语调。

她总是说汤玉玮比自己好看,好看得自己总要多看两眼,汤玉玮不信,说她谬赞。

谬赞,汤玉玮说这两个字的语气活像在打趣她,可她不恼。也许因为汤玉玮是唯一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、却了解自己曾经接受的教育且不以为落后的人。

曾经她总是反唇相讥,说汤玉玮才爱夸大其词,总是夸奖人。也许是因为自己从小受的夸奖加起来还没有汤玉玮一年说得多。当然,她也受用,否则也不至于反唇相讥。而厚脸皮的汤玉玮总是不以为意,继续夸赞,把对自己的“谬赞”发扬光大到让自己脸红的地步。

听说美国那边教育就兴这种直白的夸奖。

也许她在那边会过得很愉快吧。

她看着帽子,静静矗立在衣柜前,带着一点笑意。

十月底,物价还在涨。汤玉玮知道,至少她总去吃饭的小馆子在涨价,被采访对象只要不是汪政府的人,为她买单的吃喝水平也江河日下。她倒不在乎那点吃喝的小钱,从来也不是没了一杯白兰地夜里就没法睡的人,只是感叹世道艰难——她有家里给的美金存款与汇款,收入也不错,只养自己一人而已,财政已见紧张,何况战时平民之家?远的不说,就说住在虹口、蜗居亭子间的老百姓,他们怎么办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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