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啊,她是我——最好的朋友,以前上学的时候,是我唯一的朋友。”
“上学的时候?”
“妈妈,我们是中学同学,你忘了?那年轰炸的时候——”
“哦,哦,对。”
是啊在她家的事情,忘记了。也不想记得的。
“我记得,我记得……你对我说,她是——记者?”
“对。记者。”
“电影的——记者?”
“以前是,现在很少了。”
“那现在做什么?”
女儿没有立刻回答,她等待着。
也许不该盘问,表现出异常来,就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了。
自己怎么能这样想呢?
“现在,也就写写新闻,拍拍照。妈妈今天怎么想起来问她了?”
“一下子,有点糊涂了。”
女儿的手伸过来给她拉被子,说着什么没有糊涂、休息休息就好的话。她突然抓住女儿的手,
“你们两个这样好……”
“妈妈……”
黑暗中只有沉默,远远地似乎可以听见有护士端着什么走过。
“也很好。最近她辛苦了,替妈妈谢谢她。”
“好,我会的。”
“你也辛苦了。”
“妈妈……”
有时候宁愿和女儿吵架,因为一旦流露真情,自己也许承受不住。
“嗯。妈妈先睡了。”
裴清璋没有说什么,陶静纯也一样。但有的话也许此时不说,就永远失去了说的机会。谁都知道该说的是什么,只是不知道怎么说,就选择了偷懒的沉默,日子便这样过了下去,不知道是残忍,还是幸福。
寒往暑来,六月也要过完了,陶静纯这日出院回家,裴清璋和汤玉玮忙着接送。本来指望着天气好了坐个人力车就能回家,谁知道前一天就开始下雨,末了只好找丁雅立借汽车。丁雅立难得豪迈一次,直接把家里的汽车打发去了,横竖盛东声在那个时间段不会用车。
事情是万小鹰介绍的,是基于友谊和交情,基于丁家祖上和陶家裴家都有交谊,更基于丁雅立自从没了那盛家会所,闲得发慌,竟然每次见到她都要她给自己找点事情做。
找点事做!她每次都觉得好笑。为了不打击积极性,也为了继续保留丁雅立这条线,她从来都只是哄着——而且,哄着,更符合她的私利,和丁雅立多在一起,让丁雅立求着自己,甚至让丁雅立向自己撒娇。
这样好的事情哪里找!
她觉得自己像是吸食鸦片上瘾的人。但明明,这是有益无害的。如果不考虑终将有一天会心碎的话。
“转移物资,夹带寄送,我什么都行的,你给我找点事情啊。”
丁雅立又来了。两个人趁骤雨初歇在花园里喝茶。
她手里端着一片橙红的玻璃杯,笑着啜了一口,放下道:“你这么热情积极倒是好的,”活像是田博那张脸没把你给吓着一样,“那些事情现在暂时还没有,有了合适了我叫上你。唉,就是现在没了小会所,还是有点可惜。”
丁雅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,笑道:“还不是按照你的意思做的?”
万小鹰等的就是她这句话。她知道丁雅立在人情世故上是敏感而聪明的人,善于感知,愿意了解,此刻果然言出即悔,“不不,我不该这么说——”
她则立刻假嗔起来,指控丁雅立这么说简直“颠倒是非”,张牙舞爪,咋咋呼呼,一看就知道是闹着玩罢了。她不想让丁雅立一直抓着这件事不放,日日都说,更希望趁着夏天和丁雅立出去玩玩,也趁着这最后的时光——
日本也许快不行了。很多准备都在做了,如果这时候把丁雅立卷进来,太危险了。
“我的错我的错!别闹了,呀!我请你去锦江吃饭行不行?听说老板董竹君从东南亚回来了——也不知道是怎么逃的——回来就大大整顿了一番,应该恢复往日了,往日里——欸,你怎么了?”
丁雅立这么一说,她才回过神来,“没,没什么。”
“你这段日子早就不爱这样发呆了,这又是遇到了什么事?”丁雅立关心道。她摆摆手直说没事——事实上的确也没事,她只是太久没听到董竹君的名字,有点儿怀念故人。
她佩服董竹君,多少也受过人家的帮助。只是素昧谋面,一下子去,不好说明白,却又想报答——
“要不咱们去锦江茶室吧,为了支持董老板的生意,也为了支持女服务员们,也为了支持董老板支持女服务员们!”说着两人皆笑,约定改日。
未几,佣人过来,给丁雅立送来一份新买的《国际知识》。她看见,笑道:“你现在也看这个了?”
“怎么,在你看来我就是个看《新世纪》、《中国与东亚》、《中国文协月报》{70}的人?”
“你知道我,我知道你!我至于吗?”
丁雅立翻动手里的杂志,“我倒也想看大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