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尔忙累了想要喝水,发现杯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悄悄填满了。
她瞥向正在沙发上闲散地翻着书的男人,他穿着宽大的棉麻卫衣,窝在沙发,腿漫不经心地搭在桌边,不紧不慢地翻着页。
那本书是她书架上的,封面已经被岁月磨得微微起毛。她记得那是一本不太轻松的散文集,文字冷硬,充满对生活和苦恼的控诉,不太是他的风格。
可他却读得出奇认真。
页边的光落下来,把他轮廓削得很清楚。平时总是散漫桀骜的神情,在安静下来时,却意外地显出几分少年气。像某种不好惹的野兽,偶尔在傍晚时分蜷起身子,显露出温顺的软腹。
“你还要偷看我多久?”
周予白没有抬眼,但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戏谑。
“没看。”她心虚地辩解着,转而看似认真研究起行程来。
一团温暖忽然降落在她身边。
周予白不知什么时候坐过来了,孟逐心里猛地一跳,赶紧把笔记本电脑合上。
“别那么戒备,”他扬眉,“我对你客户的隐私没兴趣。你是在准备,第一次客户会面?”
“……嗯。”她没打算否认。
“打算聊点什么?”他说这话的语气,像上课点名抽查的老师。
谈到专业问题,孟逐轻咳了一下,
切换成了职业模式。
“我会先说明现有资产组合的表现,看看客户这段时间的风险偏好有没有变化。然后依据结果,做后续策略调整和产品推荐。”
她说得不急不躁,自信流畅。
“就这样?”
周予白的反应让她有种被小瞧的感觉,孟逐倔强地回道:“就这样。”
“那我觉得,以后这些客户,还是跟着章斐比较稳。”
他语气轻松,像开玩笑,但却精准戳中了她的好胜心。
孟逐皱眉: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没别的意思。”他倚在沙发背上,“你准备得很用心,但你知道问题在哪吗?”
她没出声,等着他继续。
“你太急了。急着证明自己。”周予白看着她,“我知道你想把所有能力都摆出来,让他看到你有多专业,多值得托付。”
孟逐咬着唇,低声说:“可我如果不说,他怎么知道我能做什么?”
“当然要说。但不是一上来就‘展示’,而是先‘倾听’。”周予白的眼神沉了下来,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带着笑,“你要等他主动说出他的故事,他的烦恼,他的犹豫,等他说出那些连他配偶都不一定知道的隐秘,然后你再告诉他,你能帮他如何解决。”
孟逐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,又问:“可第一次见面,不都该把握机会,立住风格吗?”
“……第一次见面就让客户信你?”他笑了一下,“那你太天真了。”
“同样是私人银行,fs不是唯一一个。美资的j,瑞士系的uc,不论是规模还是产品配置,你们能做的,他们都能做,你觉得单单在投资水平上就能赢过他们吗?”他不留情地戳穿,“说到底,作为客户的我们,赚钱的速度可比你们给的投资回报来得快,来得多。我们不在乎你是不是行业里最聪明的人,但我在乎你是不是最懂我,最靠得住的人。”
孟逐没有话说了。
她的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桌角,有些不服气,又有些心服口服。
“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?”
“听。”周予白只说了一个字。
他站起身来,往厨房走去,给自己倒了杯水,又回头看她一眼,挑了下眉:“如果对方聊起孩子,那就别再说股票波动率了。你该问他,最近是不是在考虑送去哪个学校,哪个国家可能适合他孩子教育。”
孟逐坐在原地,许久没说话。
她低头看着自己准备的会议资料,那一堆图表、分析、模型,全都还闪着夜晚赶工的疲态。她忽然意识到,她做的这些准备,都是些冷冰冰的数字,而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会带来的感受。
“所以我这些准备都白费了?”她有些丧气。
“不是白费。”周予白继续说,“这些都很重要,但要在对的时候拿出来。”
她想起早上,章斐给她的那种情感上的触动和连接,忽然感觉自己轻轻推开了一扇认知的门。
她抱着电脑靠近沙发,余光瞥见厨房那边的男人,他正侧身倒水,姿态从容。
真是的,连喝个水都这么帅。
她原本以为他可能城府深,不似外界那么纨绔而已,却没想到他这么聪明。他每一句话都精准,看得太透,好像什么都知道。从客户心理、行业格局,甚至她自己的急躁和虚荣,他全都一眼看穿。
她撇撇嘴,小声嘀咕:“你说的像……你也当过私人银行家似的。”
周予白回头看她,狐狸眼里闪过一丝促狭。
“因为我就是‘客户’。”
“所以才知道,‘我们’要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