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曼婷想了想:“那抵押这栋好了。”
“这栋还在还贷,而且是买给你养老的”,李一恺走过去,帮她递过擦手巾:“外公的老屋子我留着,也不会真的没地方住。”
“那……”胡曼婷踌躇着,叮一声闹钟响起,鱼被端上餐桌,摆上碗筷。她才开口:“那就卖掉宏达商场那边的那间好了。”
李一恺抬眸看她:“你舍得?”
当初胡曼婷连搬家都舍不得搬走,有人问价全部回绝,如今却释然。
“人都回来了,房子还舍不得干什么”,她小声说,“再说房子哪有你重要。”
李一恺心里瞬间如同淋了柠檬汁,酸涩后回甘,在动容之余想起她一直等待的理由,又泛起一些陈年的苦。
相对无言片刻,他在盘子里一根根剔干净鱼刺,想了想说:“老楼没有那么容易卖掉,我现在就需要资金周转,再说,那房子是你的,卖了你也需要养老钱。”
“我有儿子我还怕没人养老吗?什么你的我的?”胡曼婷反驳道,随后说:“你要是过意不去呢,就当是我和你交换的好啦,这栋不还是你花的钱吗?”
老楼哪有新楼贵,这笔买卖显然不划算,但是李一恺被母爱击中,涌上的暖流冲散了这些无关紧要的计较。甚至喉咙有些发酸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
胡曼婷像是看得出,继续摁了摁他的手又说:“我住的这里你也不用还贷了,到时候过户一下,老楼随你处置,我来自己供这里,现金也不用担心,我还有一些,等下拿给你……”
“你有钱存给自己,不用……”李一恺话说到一半,忽然觉得不对劲,他微微蹙眉,看向胡曼婷:“你急着和我算这些,这栋房子归到你这里……不只是想要帮我吧?你想让谁住进来?”
他抽回手,看向紧闭的卧室房门,了然冷笑问:“他出的主意?”
“哎呀你不要这样乱猜!”胡曼婷嗔怒道,不自在地收回手,拢了拢头发,然后起身开了房门,转身关上,再次出来时候拿了一纸暗红色存折。
“这是你爸给你的”,胡曼婷放在桌上,推给他:“一直不敢拿给你,说到这里了,还是给你好了。”
边角已经磨损得掉了色,卷了边,李一恺低头看了一眼,没有接。
“三十六万零五千五百”,胡曼婷说,“密码是你的生日,钱也许对你来说不多,但是他这些年一直攒的。”
她看着李一恺,眼睛不复年轻的圆亮,但是眼底的光和少女时期毫无分别,作为母亲她不算成功,作为女人却因为任性而富于魅力。
胡曼婷说:“我不打算管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,只是帮他转交给你,也想公公平平替你爸爸说一句,他是有错,但也不是你想的这么坏。”
李一恺的眼睛因为撑着而泛酸,他抬眼看了看天花板,然后才一把拿过存折,哗啦啦翻开。
里面从二十年前开始记录,有时隔一年,有时隔一两个月,便会存进去一笔钱,金额也是忽大忽小,没有规律。
唯一固定的,是里面只有存入,没有支出。
一页页往后翻,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,总存款的数字越来越大。
而在这些年,这样的沉默记数中,李一恺的年纪也在一天天增大。
只是存折空白的栏能被渐渐填满,人生的空白却不能只用数字金额来填充。
他看着房门,哑声开口:“存着有什么用?能弥补愧疚吗?”
里面沉默很久,才传来闷声:“不能……”
“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,多赚点钱回来,才好面对你们。可是钱越来越多,时间也越来越长,心里的坎也越来越高,越来越迈不出这步。”
李一恺觉得自己早就已经忘了他的声音,但是在这样的相隔中听见,他才发现,门里面他拼命想当作陌生人的那个人,仅仅是开口的声音,也能带他回到童年为数不多的热闹时光,那些模糊的记忆,在氤氲的时光下还是散发着温度。
他可以怨恨,可以不原谅,可以永远站在制高点的这头审判。
可原来还是骗不过,最深处,那个一遍遍问胡曼婷“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”的李一恺——他的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。
房间的门依然关着,李一恺收回目光,把存折推回给胡曼婷,对着虚空说:“父母,也不是天经地义就欠孩子这些,你不欠我,你的是欠我妈还有外公外婆。”
他站起身,在胡曼婷追上来的时候又说:“房子的事,我还是先去抵押贷款,等老楼卖出去再还上,这里是我买给你的,本来就是你的房子,不用和我算这么清楚。”
胡曼婷拉住他,要抬起头才看得见李一恺的脸。
这一闹,她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,低头道歉不是她的行事作风,只是叹口气说:“刚刚我不是和你算计,是你自己想太多,如果我不这样说,你又不知道心里藏了多少事,回去闷好久。”
“做生意,有风险有赔有赚很正常,都不是什么大事,你就放心去做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