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照野睁开眼。
从他的角度看去, 被揉乱的乌发毛茸茸的, 眼里含着一点雾蒙蒙的水汽, 小动物一样澄澈。
“今日在吴炎他们面前,我对公主那样无礼,公主怎么没生气?”
他还以为今晚肯定要找他算账呢。
骊珠觉得他说了一句傻话, 瞪他一眼:
“虽然有点不适应……但真要是论无礼,你晚上无礼的时候更多吧,也没见你问我怎么不生气啊。”
“会生气吗?”裴照野煞有其事地回忆了一下, “我记得公主刚才, 明明爽得连脚指头都缩……”
骊珠一把捂住了他的嘴。
生气不到三息,她眼中的薄怒又很快散去,移开视线问:
“那你到底要不要……”
他笑着追问:“要什么?”
骊珠望着他,眼神真挚得能烫人。
“你对我好,我也想让你能快乐。”
“……”
好一会儿,裴照野才找回声音:“你知道吗?你有时候说话, 真的让人很想把你的嘴给亲烂。”
骊珠惊恐地捂住嘴。
好恶毒!
简直恩将仇报!
“睡觉。”他替她掖了掖被角,“公主这个年纪还能再长长个子,睡那么少就真长不了了。”
见他没那个意思,骊珠便放心在他怀里蹭了蹭:
“嗯嗯,明日还要出门,养精蓄锐!”
裴照野闭着眼。
确实是……养精蓄锐。
翌日清早醒来,枕边人已经离开。
但屋内的炭火有人添过,烧得正旺,不至于让骊珠起身时冻得一激灵。
骊珠坐在榻上,摸了摸他躺过的位置。
……可惜不能一直陪她到天亮。
那样的话,就更像是回到他前世还在的时候了。
骊珠心情很好地唤人进来梳洗。
从中军大帐出来时,裴照野和吴炎正在点人,不多不少,各点十人,随骊珠一道前往睢南郡,进行最后一项比试。
不过,说是比试,在雁山军得知那位薛二公子冲撞过骊珠之后,众人俱是满脸义愤填膺。
一人攥着手里砍柴的柴刀道:
“公主放心,我们一定把他的人头挂在最显眼的地方!”
骊珠:“……不是人头,非要挂的话,还请连带着他的身子一起挂。”
那人扭头看裴照野。
不是人头吗?
那他刚才说的时候,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说要去杀人一样。
见裴照野正给他的剑掸上滑石粉打磨,她弯腰道:
“吃橘子吗?路上买的那筐橘子还剩最后几个了。”
裴照野掀起眼帘,正对上她那张笑容灿烂的脸,心想她真不是做戏的料子,怎么到处都是破绽。
他低下头,语气冷淡:
“多谢公主,我不爱吃橘子。”
骊珠笑容僵住。
哎呀,差点忘了,在外人面前,她和裴照野不能表现得太亲密。
“——我爱吃!”雁山军那头立刻有人捧场,“别理那等眼睛长头顶上的人,我们爱吃橘子,公主要赐就赐给我们吧。”
别说是尊贵的公主,就算是个寻常女孩被这样冷淡拒绝,让人见了也忍不住心生维护之意。
“好呀。”
骊珠微笑着将橘子分给他们。
吴炎恭敬地从骊珠手里接过几瓣橘子,眼风略带不满地朝裴照野的方向扫去。
他家中有个妹子,与公主差不多大,吴炎从小就追着那些欺负妹妹的臭小子揍,天然有种护着小姑娘的责任感。
更何况公主不是寻常小姑娘,岂容宵小冒犯。
他沉声道:“裴照野这人虽然有点本事,但公主也不要太容忍他了,否则,迟早有一天纵得他爬到公主头上。”
骊珠看着那边收剑入鞘的男子。
也不知道下属在跟他禀告什么,他两手叉着腰,微微垂首听着,侧影看上去肩宽腰细,即便是闲适的姿态,也给人一种猛虎蓄力的压迫感。
骊珠移开视线,耳尖有些许热意。
……爬不爬得到她头上不知道,但总爱往她裙子里爬倒是真的。
她对吴炎笑道:
“有吴头领和雁山军在,谅他也翻不过天,记得出发前带上你们计簿登记的尺寸,这次去睢南,顺便还要替雁山军添置过冬的衣裳鞋履呢。”
吴炎目光漾动,想说些什么,然而笨嘴拙舌,说不来谄媚的话,只能垂首道:
“公主厚爱,雁山军唯有以死相报。”
“——将军。”
正和裴照野说话的下属努了努嘴。
“那个几个雁山军,前几日还挺桀骜不驯的,这几日倒是跟公主混得比您还近,怎么回事儿?之前在伊陵的时候,将军不是在公主面前还挺得脸的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