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来的,哪个不是自己勤快干出来的?别总想着钱生钱,咱们平民老百姓就这仨瓜俩枣的,禁不起折腾,一个小风浪,人家大船也就晃荡两下,你这小船就直接翻了。我们这也算把你救过来了,你以后出院了,要是觉得跟你老爷们儿不想过了,你就离婚。你要觉得还能过,那你就接着过,无论如何,好歹你命捡回来了,他也不用因为过失杀人或者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判重刑了。”
崔佳说:“过啥过呀,我也挺对不起他的,离了得了。这么多年了,我就想着我虽然是个女人,也没啥文化,但是我凭啥就要守这一辈子穷?是,一般人都得说,你家也不穷啊,你老爷们儿虽然不怎么工作吧,也能对付个一两千,你擦鞋也能对付两三千。我跟你讲,谁不想风风光光过一辈子,谁不想抽中华、喝茅台、开宝马?我也想啊,我差啥呀,我凭啥就要跟着老爷们儿过,还要自己开店擦鞋,这么没滋没味过一辈子?想风光,想让人看得起,我不想让人一见到我就想把脚往我怀里送。哦,你爷们儿混日子,你出去卖命擦鞋,难道就要这么伺候人一辈子?我年轻那会儿也漂亮,我现在也不差啊,前后院十几个楼的小伙,谁看见我不多瞅两眼?所以你问我还过不过,不过了,他蹲他的监狱,我出去闯闯,再搁抚顺待着,人都待傻了,天天就知道看快手,就知道捧着手机傻乐,就知道老铁六六六。我再也不想这么活了。这几天我躺床上想明白了,你被锁在那个修鞋棚车里,你就没有时间,更没有能力去拼,去搏命。长辈人都劝你说,生个孩子,平平淡淡才是真。人家那是酸甜苦辣尝遍了才告诉你平平淡淡才是真,我连咸味都没吃过呢,你告诉我平平淡淡才是真,我怎么能服?我不能服,我不甘心,等我病好了,我就去南方闯闯。”
陈俊南问:“那你也得定个规划,去哪个城市发展,找什么行业开始创业啥的,现在先安心养病。”
崔佳说:“进了山海关都是南方,规划啥呀,走哪算哪。我就是得出去看看,要不我太不甘心了。这回我差点儿死,他当时打我,我跟你说实话,我都没躲。他本来合计我能躲呢,或者胳膊肘挡一下,把我揍一个胳膊骨折啥的,媳妇也打了,气也出了,别人也不会笑他窝囊了。结果我没躲,我知道他脾气好,我对不起他,我也觉得我对不起我自己,就没想活。现在我想明白了,人哪,别总觉得自己眼光好、脑子灵,干啥都行,得出去练练,要不总钻牛角尖,就想抄近路,一晚上把一辈子的钱都给赚了。”
早二十年,抚顺人眼瞅着深圳起来了,华强北代工的电子表1992年就敢卖十块钱一个,进价才两块钱,那钱多容易赚啊。又看见杭州的房子都要八万块钱一平米了,咱们的房子才三百块钱一平米,那钱多容易拿啊。还看见上海的旅店一晚上要好几百,抚顺宾馆一晚上才八十,那钱多容易花啊。花花世界,让穿着劳动保护工作服早八晚五、只能去公园跳交谊舞的年轻人心里开了花,谁不想出去闯闯呢?我在这一天天骑着自行车,怀里夹着一个铝饭盒,带着我妈昨天晚上做的地三鲜大米饭放到厂子汽锅里蒸一上午,中午吃完了晚上骑着自行车回家,吃完晚饭去公园小广场扭秧歌,或者去夜市闲逛看看小商品,买两件出口转内销的衣服,二三十块钱穿身上显得洋气点,这就是人生?我不服。
崔佳也是这种不服的人,但是她又没什么能耐,她老爷们儿也没什么能耐。没什么能耐不怕,粗茶淡饭过穷日子呗,但又有一颗野心。肉体和精神,意志力和能力,欲望和智商,这一系列需要匹配的条件没一样能匹配上。
没过几天,崔佳她老爷们儿被看守所的狱警带着来医院看她,一来是他后悔自己下手那么狠,二来是应崔佳的要求签离婚协议。车明明在旁边,看到崔佳她老爷们儿一瘸一拐走进病房,说是下手打完老婆自己跳楼摔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