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投在墙上,像个依然?半边身体埋在坟墓里的怪物。
小护工不怕苦、不怕累,每天?安慰他,唠唠叨叨鼓励他,隔着绷带紧紧握着他的手,把他从液体坟墓里固执刨出来。
他想。
现在牧川躺在这了。
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牧川被绷带一圈圈缠在脖子上,睁着半透明的眼睛,枯涸的嘴唇无?意识张合,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:“对……不起……谢……”
他为自己添的麻烦道歉,向好人?道谢。
他快死了,信息素反而变得浓郁,好像忽然?站在了暴雨过?后郁郁葱葱的森林,浓郁的、湿漉的晨雾,掉在颈后冰凉的水珠。
护士是oga,忍不住去确认了好几遍那些被风刮得晃荡、雨水不断蜿蜒淌落的窗户。
谢抵霄握着那只冰冷的手,机械手指和?松蜷的苍白指节拉钩。透过?暗银面具,锈金色的瞳孔映着仿佛被霜覆盖的影子……接着凝固。
谢抵霄问:“什么?”
医生忽然?说了句很奇怪的话。
“应该是小时候初次分化期,营养严重不良,睡眠也长期不足,休息不够,身体过?分透支造成的……”
医生愣了下,重复刚才说的:“信息素质量太差,只有味道,有效成分几乎检测不到。”
“也不知道是怎么永久标记的oga……”
护士忽然?惊呼了一声——金属托盘毫无?预兆地扭曲变形,针管在空气里接连爆开,药水四溢。
惊魂未定地抬头,那位据说腺体损毁、情感缺失的先生静默站着,轻轻握着牧川的手,锈金色瞳孔里有晦色暗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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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川在某个白天?醒来。
睁开眼睛,时间并不明确,阳光角度暧昧难辨,墙上没有能帮忙判断的日?历——但似乎也不是那么苍白了。
不知道合不合医院的规矩,墙上多了很多涂鸦。
火柴人?掰鳄鱼嘴、火柴人?薅老虎毛、火柴人?大战十?八条腿邪恶外?星人?,边上很潦草地画了全?彩加粗的大字“胜利!”。
火柴人?周游世界。
……很好很好的神?经耦合式恒温调节器先生不在。
阳光透进百叶窗,斜斜落在地上,是金色的栅栏。
拦住一冒头一冒头的影子。
二?次发育得非常好的十?九岁alpha在窗外?乱蹦,像只弹跳力很不俗的大型犬,每隔几秒就从花坛里露出头,举着那个新拿的奖杯,还顶着沾了露水的草叶和?花瓣。
周骁野执意把奖杯的每个面都展示给牧川看。
苍白的唇角轻轻抬了下。
发现他有了反应,周骁野立刻高兴起来,一边蹦一边不停打手势,让他按身边的按钮。
牧川慢慢转动头颈,怀里是太阳忘记在他这的光,还有紧紧抱着的玩具布偶小猫,抱得太久、太用力,右臂几乎无?法伸直。
按钮在左手边。
按了一下,窗户就缓缓打开,周骁野腾地翻进来:“哥!”
少年人?穿着红白相间的赛车服,在隔离区忙忙碌碌地穿防护服、鞋套、头套,被消毒机器人?死死按住狂喷消毒水。
即使这样,他一溜烟冲到床边,依然?有盖不住的清新雨味、信息素的柑橘青柠香和?鲜明的机油味道。
像一阵自由的、生机勃勃的令人?留恋的风。
牧川望着他的方向,也像是闻到了这些味道,轻轻抬起嘴角。
“他们说你的病这几天?又严重了,不准探视……急死我?了。”
周骁野跑到他床边,扑通一声跪下,仰头朝他龇牙笑?:“好了吧?现在好点了吗,还有哪儿不舒服没有,还疼不疼?”
牧川摇头,慢慢抬起左手,摸了摸他脸上还没褪净的淤痕。
“没事,早没感觉了。”周骁野咧嘴笑?,“不疼。”
周骁野捧着他的手,把滚烫的脸贴在柔软掌心,贴了贴,他给哥带糖来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