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…”她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积攒勇气,声音轻柔“等你腿伤好些,我…会来看你…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你…好好在青荷姐那里养伤,别再乱跑涉险,知道吗?”
山风吹过,带着刺骨的凉意,吹拂着众人的衣衫。沈昭那声承诺,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和难以言明的牵挂,跟着山风悄然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。
明心殿内,空气仿佛凝固了。高耸的殿柱依旧洁白凌厉,沈昭和谢临带回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,激起的不是涟漪,而是惊涛骇浪。
所有人都清楚,这绝不是一个守墓人那么简单。一个活了千年,力量深不可测的存在盘踞在水狱局附近,这本身就是一颗悬在玉华宫乃至整个民间头顶的一把刀。
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很久。最终,是谢临的声音打破了沉寂,他上前一步,对着上座的师尊暮仁和几位长老拱手:“师尊,诸位长老。枢墟阁的目的虽未完全明朗,但弟子以为,近期各地邪祟频发,躁动异常,绝非偶然。墓中那些玉华宫弟子制成的傀儡便是铁证,枢墟阁在其中扮演的角色,其心可诛!我们必须严加防范。”
几位须发皆白的长老纷纷颔首,面色凝重。一位面容消瘦的长老沉声道:“谢临所言甚是。血娘子之事非同小可,枢墟阁更是狼子野心。卧龙山在水狱局旁边,岂容他们如此猖獗?水狱局关系重大,绝不容有失。掌门师兄,是该有所准备了。”
“暮华师弟”另一位长老接口,“你门下弟子精研阵法符箓,当务之急是立刻加强水狱局外围的警戒与封印,绝不能让枢墟阁的人轻易渗透。”
暮华长老肃然点头:“师兄放心,我即刻去办。”
暮仁端坐于掌门玉座,眉头深锁,眼中忧虑重重。自从在云渺阁回来后,他的心就没有一刻真正放下过。
沈昭带回的消息,像一把钥匙,几乎要打开那扇被他死死封存了太久的记忆之门。血娘子为何守在那里千年?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。那是玉华宫历史上最不堪最沉重的一页,一旦揭开,后果不堪设想。他不想让这陈年旧疤暴露在众人眼前,更不愿看到它引发新的动荡。
“此事……”暮仁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,“被你们几人撞破,以血娘子的性格,绝不会善罢甘休。那墓穴凶险,她能盘踞千年,其手段心性,你们也见识过了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地扫过沈昭和谢临,语气加重了几分,“你们同行之人中,那个傩士女子…林蝉,此女身份来历,恐怕绝不简单。临儿,昭儿,你们需得盯紧她。还有那个苗疆蛊女花小七,手段诡谲,亦不可不防。”
沈昭心头猛地一跳。她几乎是立刻上前一步,单膝跪地,清冷的声音带着急切:“师尊明鉴。弟子认为您误会了林蝉和花小七。花小七虽出身苗疆,养蛊为生,但一路同行,她从未有害人之心,反而是她利用蛊虫带我们脱困。至于林蝉……”沈昭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总是带着笑容的脸庞,“弟子与她相识,缘于一场误会,是弟子曾误伤于她。后来阴差阳错…”她的声音逐渐变小“她虽习傩术,行走江湖,但……”
“好了!”暮仁的声音陡然拔高,打断了沈昭的解释。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最器重的弟子,眼神中混合着失望与忧虑。“昭儿,你涉世未深,怎知人心险恶?你怎知这一切,不是她精心设计的接近?墓穴之中,她舍身救你?焉知不是苦肉之计,只为博取你与谢临的信任?”
“师尊!弟子……”沈昭还想争辩。
暮仁再次打断,语气不容置疑,转向谢临,“临儿,你一向稳重,此事你需多留心。”
谢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师妹,压下心中的疑虑,沉稳地躬身行礼:“弟子遵命,定会多加小心,留意她们二人动向。”
他挥了挥手,带着沉重的疲惫:“都下去准备吧。昭儿,你留下。”
“是。”众人齐声应道。
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,隔绝了外面的天光,也隔绝了声响,殿内只剩下师徒二人。
沈昭能感觉到师尊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那目光锐利,仿佛能穿透她的道袍,直抵内心。
“起来吧。”暮仁的声音打破了寂静,比刚才似乎苍老了几分。他缓缓走到殿前,来到沈昭面前,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她,眉头紧锁:“昭儿,你身上沾染的傩术气息,为何如此浓重?可是佩戴了什么不该沾染之物?”
沈昭的心骤然一紧,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进掌心。她袖中的暗袋里,那两个傩面碎片和断裂的红绳,此刻仿佛灼烧起来。她不敢有丝毫隐瞒,也无法辩解,只能再次深深低下头:“弟子…弟子有负师尊教诲。”她没有直接回答,但这默认的姿态已然说明一切。
暮仁深深地叹了口气,那叹息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,充满了无奈与痛心。“昭儿,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带着长辈的语重心长,“你是为师最看重的弟子,玉华宫未来的掌门。为师对你寄予厚望。有些事,为师不愿说得太透,是相信你能明辨是非,懂得分寸,知晓什么该为,什么该止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