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少能见到裴彧的身影。
因此,何耀对这位未来的姐夫,并不熟悉。
但这并不能掩盖他脸上的兴奋。何耀一开口,何芳莳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。
“真有你的,我的好姐姐!”
何耀涎着脸道。何芳莳皱起眉头,偏开脸,避开了直冲何耀的方向。
何耀却没有意识到,自己说起话来惹人生厌。他凑过来,挤了挤眼睛,怪声道:“怪不得母亲从小就想给你俩说媒,要不是因为裴彧一直推拒,你又在京城有一门亲事,这说媒的事情,恐怕早成了板上钉钉。”
何芳莳听他提起以前的事情,目光不由得看向裴彧。
裴彧背对着他们,仍旧专注和何母说话。何芳莳这才放下心来,对何耀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:“小声些,别怪声怪气的。”
何耀道:“哟嚯,可不得了。姐姐成了皇妃,腰杆子硬了,能管起我了。”
他不屑地撇了撇嘴:“母亲前番三令五申,让你回雍州来,你不听。我还以为,你这次还要像往常一样,回来和她吵架。没想到,你一票干了个大的,竟然真的将裴彧拿下。你看,母亲现在高兴的,都找不着北了。前两日,她还特地嘱咐我,纳雁礼上头穿好些,别像往常一样,吊儿郎当。得争取给未来的姐夫留下个好印象。”
似乎是被“姐夫”的称呼触动,何芳莳的脸有些红,像是贴了一层刚染的窗花纸。
她眼睫轻颤,望了身着蝠纹红袍的裴彧一眼,又似触电般收回去。
何耀自顾自说下去。
“不过我听说,四哥在京城,取了一房正妻,还是个宫女的低贱出身。我的好姐姐,你——不会是小妾吧?”
最后三个字,何耀说得铿锵,仿佛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情。
何芳莳敏锐地察觉到了何耀话中的恶意。
她的这个弟弟,长大的时候,恰逢失怙,并无父亲管教,长在母亲膝下,由妇人带大。或许正是由于成长的过程失了规矩,他养成一种下流习性,面对身边两个最亲近的女人,嘴上总是不饶人。
母亲并不觉得何耀有什么问题,何芳莳却觉得,她的这个弟弟,欠管教得很。
何母不允许何芳莳拿出姐姐的威严,来给何耀立规矩。久而久之,何耀对她也没有几分忌惮,说起话来口无遮拦。
何耀没有看到,在他说出最后那句话时,有两个人经过他的身后。
“小妾?”何母的声音响起。何母的眉毛描得很细,从何芳莳的角度看过去,简直像两弯虫子爬在脸上。
线虫团起身体,何母的目光如刀子般落到何芳莳身上,简直要把她刮下一层肉来:“何芳莳,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。”
何芳莳被何母这么一问,也懵了。
在她求助的眼神下,裴彧站到了何芳莳身前。
“师母,稍安勿躁,其中情节曲折,且等我与你细细说。”
何母却颇有些不依不饶:“何芳莳,你说清楚,明明是你的纳雁礼,为何又冒出来一个已经过门的妻子?”
女人的语调一下子变得尖细,像一柄刻薄的刀:“我知道你从小到大,性子就是长歪了的。但我真没想到,你堂堂刺史之女,竟会去与人做小?何芳莳,你将我诓骗到这里来,就是与我看这个的么?”
何芳莳被何母这么一激,一眨眼,泪水就哗啦啦落了下来。
好好的纳雁礼,变成了一场闹剧。
门外宾客还在等着何芳莳和裴彧出去见礼,但从目前的场面看来,众人一时半会,是无法安然走出这间屋子了。
何母对何芳莳的行为极为生气。她从来没有想到,自己□□生出的女儿,竟然会如此不知廉耻,成为二房。而何耀则在一旁优哉游哉看戏,是不是煽风点火几句,何芳莳哭得更加伤心。
裴彧看着眼前的一团乱麻,只觉得头脑中有千百只蚂蚁在爬。
他的眉头拧起来,一步步推开,转身从墙上拿下一柄装饰的剑,连着剑柄,重重砸到了桌上。
红木打造的八仙桌,一下子塌下去一角。
“够了。”裴彧的脸色很阴沉。
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,何母这时才反应过来,她并不是这间屋子里最尊贵的人。
裴彧才是这里的主人。
而且,他是个男人。
一个年富力强,力能扛鼎,威慑西域的男人。
何母讥讽挖苦的话断了半截,何芳莳被裴彧拉过来,挡在身后。何耀震惊地看着八仙桌被砸下去的凹槽,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上去,被何母藏在背后的手打掉。
面对裴彧,就何母不像方才那么咄咄逼人了。她低下头,理了理因为激动而失去位置的头发,重整仪容,好声好气起来:“四殿下,请恕我方才太过心急。我是芳莳的母亲,她与我回信之时,并没有说明有这桩事情在里头。那么今日的纳雁……”
裴彧看着何母变幻莫测的表情,忽然说出一句:“今日便算了……”

